花和的文章杂物间

乐者以文明志,悲者以诗励行。

“我之所以尊重历史,并非因为历史不可撼动,也绝非由于时间不可回溯。历史包含了时代的意志,意志塑造人格。”

放课铃响过三次以后,校园里学生的影子也稀疏了,空气安静得能听得远处麻雀的呼喊声。
这时的内海虽话说已近傍晚,但山麓间的夕阳没有任何沉灭的迹象,散发着不屈于午间一般的光和热——如此闷热的天气,能与太阳共舞的时段大致也只有傍晚了。

操场上有三两个放课仍未归家的学生。他们似是参与着什么社团的什么活动,在操场上互扔着棒球,同时亦在讨论着些不着边际的话。
其中有个人偶然没有接到抛来的球,跑去拾回的时候,他看着远处的夕阳,又不自觉地嘟囔着:

“几点了,这太阳竟仍那么毒。”

“放学也有一个小时了吧!”另一个人也附和着,抬手擦掉了额头的汗水,“虽说是盛夏,但这个时间能见到如此毒辣的阳光,平生还是头一次。”

“今天就到这里吧,这气温实在不敢逗留。”最后一个人终于表态,他抬起手摆了摆,又示意捡球回来的人把球扔出去。“像往常一样,把球扔到操场的角落里,各自回家吧。”

那人听罢便照做了。他顺着太阳,视线有些迷离,而等棒球脱手以后,却意识到有些失手。
意识到不对劲的另外两人,视线也转移到飞起的棒球上。终于,三人都慌了神,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冲向棒球落往的目的地。如果预测没错的话,棒球应当是正中旧校舍的窗户的。

但随即地,旧教舍的拐角处意外冒出一个人影来,而这颗棒球不偏不倚地敲向这个人影的脑袋,发出“嘣”的清脆声响,弹了回去。
跑在前面的一个捡回这颗球,见教舍的玻璃完好无损,高悬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然后他记起来刚才的人影,他抬起头,发现旧教舍窗下果然蹲着一个人。

“没…没事吧。”

“…没关系。”那人捂着头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向前走。他摘下眼镜,眼前的一切模糊下来以后,头痛似乎也并不那么厉害了。他记得自己要去职员室,于是便在本已一片模糊的记忆中去回想职员室的位置。
他走过操场,拐进拐角,面前出现了职员室破旧的木屋那大致的形状。他摸了摸头,似乎不是那么疼了,于是把眼镜戴上,确认面前的确是职员室后,走进了这座破旧的木屋。
他终于在职员室的门口站定了。抬头确认了下门牌,敲响了这扇门。

“请进。”

他听到应允,试着推门,但并未推得动。直到他察觉到这是一扇平开门时,里面的人已经将门拉开了。对方怔了一下,舒了口气道, “花和啊,快进来。”

所谓“花和”便是他的名字了。花和进门去合上这扇平开门,还未等对方坐定,便直入主题。

“海音寺老师,明日我要回去,不再来了。”

学校的钟声响过了第五次,夕阳的光直射进职员室的窗檐,洒在海音寺的桌上。海音寺拾起遗留在桌上的讲义,似是漫不经心地答道,

“你确定要回去吗?”

“是的……父亲已经跟校长那边确认了,下一学期还要转学。这次是来与您道别的。”

“原因呢?突然的事情,总有些理由吧。”

“这是父亲的意思,我也不好探听。”

海音寺从眼镜的余域瞥了一下这个学生,手中暂停的工作又继续忙活起来:

“既然你的父亲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好反对。道别的话,我总该送些东西给你……”

“不必了,老师。”

“不。我要你听我说几句题外话,礼物的事,说得难听一些,实则权当作封口用。”海音寺最终停下了桌上的工作,转而正视着花和,“时间可够?”

“父亲说明日动身,所以今天没有其他琐事。”

“去旁边取一把椅子吧。”

花和左手旁有一把长凳。花和顺手取来,坐在海音寺面前。海音寺也顺手腾空了桌面上的对面一角,将那本布满灰尘的簿子取出来。

“花和你是什么时候来我这里的?”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大致是暑末,近开学的日子。”

“可真是想不到已近两年了。想到刚与你谋面时,似是昨天一般。”

花和抿开了嘴,微微低头,没有作声。

“回国的缘由,我大致能略知一二,但今日我不愿与你讨论政治。我教授历史,但你可知道我为何要选择教授历史吗?”

花和对这突如其来的疑问感到不解。他皱起眉,抬头来看着面前的导师。

“我…我不敢定论……”

“历史是过去的东西,或者说,只有过去的,才能称之为历史。康德和海德格尔探讨过时间的属性,但都不一而足;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也引发了人们对时间回溯的遐想。
……但历史之事,事在人为,有迹可寻,有矩可蹈。时间回溯终归是遐想,是不可成真的。

“我之所以尊重历史,并非因为历史不可撼动,也绝非由于时间不可回溯。历史包含了时代的意志,意志塑造人格。回到我的问题上来,关于我为何要教授历史……”

海音寺看着面前静坐细听的学生,突然改变主意了。他顿了顿,从抽屉中取出一块怀表。

“……这便是我教给你最后一课的思考题了。听着。”海音寺将怀表塞进花和的手心里,“历史来自未来,来自现今。若你能解开这思考题,就请将这解答熟记于心。”

花和感到鼻腔一股酸劲涌上来,视线模糊了,“不,老师,这我不能收……”

“不必推回来,它属于你。”

海音寺眼中闪着光,沉默了。花和也不再推还,他看了看手中的怀表,向海音寺鞠一躬。

“后会有期,您保重。”

“……后会有期!记得来信。路途遥远,敬请小心谨慎。”

花和收起怀表,噤着泪消失在平开门后。海音寺望向窗外,夕阳终于与远方的山麓接触了。

“嗯……这才叫夕阳嘛。”海音寺望着这迷人的夕阳,不自觉地挠了挠耳根,收起了桌角的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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