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的年三十
仲冬的年三十,早已是银装素裹。除了星星点点的雪片,砭骨的寒意也逼迫我将手紧紧地揣在衣兜里。握着手中的钞票,我不觉地加快了脚步。
仲冬的年三十,早已是银装素裹。除了星星点点的雪片,砭骨的寒意也逼迫我将手紧紧地揣在衣兜里。握着手中的钞票,我不觉地加快了脚步。
目的地是一个不大的旅店,我熟知此地。店家是一个四十有余的汉子,脑袋精明,因而做了生意。一年下来,一家五口倒是不愁吃穿。时近中午,我走进旅店,店家果然在柜台间坐着。
“年货可置办了?”我问。
“可不,要不今日就不开了。”店家埋头算账,“要点甚?”
“来盘炒豆罢,”我对着手哈哈气,说,“少搁盐。”
店家听了,便停了手里的活,转身去后厅取豆去了。我到柜台右侧的木蒌中取了一双筷子,寻了个方桌坐下了。
没一会儿店家便从后厅冒了出来,手里添了一盘豆和两壶酒。
“我说,”店家把豆和酒放桌上,“今儿个三十,没多少人,咱哥俩唠一阵。”
我点点头,默许了。店家便坐在我对面,分俩酒盅,各自倒上酒。我也把炒豆放中间,两人便取豆吃。
“东头的杨老太没了你知道不。”店家喝着酒,淡然地说着。
“吓?啥时的事?”我吃了一惊。其一是杨老太的死太过突然,再次便是店家那淡漠的态度。
“据说是昨天夜里。今日你去村东头,那米黄纸应还在门口插着吧。”
“行哇,那也不错了,”我拾个豆,送到嘴里,“杨老太九十多的人,算是高寿了。”
店家点点头,说“他儿子没多少钱给上坟了,有空去塞上几百。”
然后两人便沉默了,各自拾着各自的豆。
“你父亲还在么。”我吃了口豆,问店家。
“哦?那老家伙啊,早没了。”
“早没了?”
“啊,十年了吧。那时候我儿子还在上小学哩。”店家给我倒上酒,自说自话,“真是的,就是早晨出去种地,路上就没了,前几天我才刚找个国营厂的活,买了水果回家才知道。”
然后我们两人便聊些家常,什么怎样做松花蛋更好吃,烤面饼时什么时候翻面之类的。直到我吃完最后一粒豆,便站起身,结了账,与店家作了告辞。
外面的雪已然停了,但铅灰色的天依旧没有丝毫生气。然后我突然想起杨老太,便转个弯,径直往村东头去了。
推开门,寻到了杨老太的儿子,递上去一百块。对方惊讶道:“您是怎么知道家母的事的?”
“我听旅店的店家说的。”我答。
“那个店家啊——人挺好的,他的父亲那么对他,他还是那么孝顺。”
“此话怎讲?”
“你不知道?他小时候初中毕业取上高中了,但家里穷,他父亲偏袒上大学的哥,便不让他上学了。现在他哥跟他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但每年给他父亲上坟的却只有他一个人呐。”
杨老太的儿子刚说完,有人推门进来了,而这人正是店家。
店家揉了揉他那双疲惫的眼睛,递给杨老太儿子三百块钱,说:“给老人家搞个好棺裹,别跟我们家似的,到头来化了灰了。”
寒暄了几句,我跟店家便告了辞。我跟在店家的后面,店家起初很安静地在前面走,直到他在路摊上买了四个苹果,便返过来问我:
“你是要跟着我去上坟么?”
“不……不,我就是奇怪,为什么你的父亲如此对你,你却仍这么孝敬他?”
“你是傻子么?!”店家吼了一声,“我再怎么恨他,那也是我爹!”
店家从袋子里取出一个苹果,交给我,转身离开了。怔望着店家远去的背影,我掏出手机,给那因生活忙碌而一年未曾通信过的母亲打了个电话。而手中的苹果,似乎在雪的照耀下更加红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