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列(一) 彼世的神明与现世的神使
“它很古老,这些锈迹可以作证。它曾以前是一把御神刀,神使才有权利使用它。”
“阔别八年有余,敢问恩师近况?”
花和提笔写下这么一行。身后天花板上的吸顶灯因电压不稳闪烁躁动了两下,顺势发出了刺耳的电流声,这电流声毫无理由地惹花和心烦起来。
他抬头望向窗外,才发觉天已蒙蒙亮,晨曦的征兆在窗帘上印下了窗子的模糊的形状。花和深吸一口气,他又埋下头捏了捏钢笔尖,觉得这句话并不招人喜爱,于是再次扯下信纸,揉成一团,丢进废纸篓。
废纸团与其他先前的废纸团躁动一会,终于安静下来。他皱紧眉头,头痛已愈加强烈,一夜未眠的花和蜷起胳肘,打算小睡一会。
与海音寺道别已是距今八年前的往事了。在花和随父亲撤离后不久,玛雅帝国便侵占了内海,作了倍受压榨的殖民地。自那以后,花和与海音寺便已断绝联系,互不惊扰了。
在那之后的六年间,天真的花和一直尝试着写信给海音寺,也找了许多绕道东南亚或西伯利亚到殖民地的邮递员,希冀能有一两封信得以送达海印寺的手中,但皆像沉了水的石头一般,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直到大学毕业,自觉徒劳的他便没有再把信寄出去,转而积在父亲留给他的木柩里。
桌角的手机响了起来。花和拾起那只手机,荧幕上并不是闹钟,而是一个陌生号码。花和小心地放下钢笔,接了这通电话。而他自己仍蜷着胳臂,把面颊窝进臂肘里,好躲避这窗外的刺眼的光线。
“你好,你是哪位…”
听到花和的声音,对方才缓缓道出一句话。
“啊,花和市长,这里是市立医院的院长,很高兴与你通话。”
语气有些软,花和听罢身份,不由得考虑对方的意图。花和因为处处碰壁的谋生而从了政——这在亚太联邦居民们看来的一种极为下贱而且不讨好的职业——大致半年有余了,
医生的地位在亚太联邦虽不能谈为首要,但要与花和这等从政者比起来,或许可类比于天空和大地;客观来说,或许花和的地位还要深入地下去些。
因他并未去过市立医院几次,而当中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好事者。考量一阵,花和打算回复一句客气话。
“……啊,你客气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帮忙倒是谈不上。就是……我们这里有一个病人……”院长顿了顿,说,“她要出院了,但是他的父亲不来,点名要你来签字,所以我们有些为难……希望你能够过来,给她办一下出院的手续。”
“病人?”
“是的,是酒品商人家的竹鹤千金。”
竹鹤的名字对花和是非常熟识的。在北梅镇,两人算是青梅竹马。但自花和在内海留学归国之后,两人便再无联系了。此番追问,让花和不免考虑是否值得去一趟。
事实上花和也非常为难。花和来到立华市的目的不纯,他是从北梅镇逃到立华市的。当年花和跟随父亲擅自撤离内海,如今内海沦陷为玛雅帝国的殖民地后,亚太联邦的边界局势瞬时严峻起来;
而花和与父亲的撤离行动被北梅镇的官僚们视为“临阵脱逃”,因而全家被限制了行动自由。花和的父亲考虑再三,便私下里要花和趁着大学毕业的机会逃出这地方去,而表面上与花和彻底断绝了关系。
从那之后五年,似乎并没有北梅镇的官僚要捉人的消息。
花和最终还是打算去看看。
“啊……啊,好。谢谢你的通知,我稍后会过去。”
花和着实松了一口气,语气软到如此地步,或许是出于竹鹤家族的地位的缘故。可他正打算挂掉电话,听筒却再次隐约地响起来:
“希望您十点之前到访。倘若过了晌午……那竹鹤千金出院的事怕要顺延到明日了。”
花和拿下手机瞥一眼时间,屏幕上正显示着八点十五分。花和皱皱眉,回应着“好的好的,我了解了”,等对方挂掉电话,放下手机,才看了一眼挂在侧墙衣架上的外套。
一
花和是去年秋天当选的市长的。虽说逃离属地这在北梅镇是死罪,但这死罪只限在这北梅镇里,而若出了这北梅镇——即在这立华市——却是由另一位官僚说了算了。
也好在目前为止北梅镇没有任何要捉他回去的动静,北梅镇的官僚似乎对这也一无所知,一切平静得不像话,近似梦境一般。后来花和给生意人打过下手,甚至自己也做过生意,可最后还是债务累累。
那时候,花和总是想到海音寺,他自己也数不清是第几次想起老师了。但他手中仅剩的只有海音寺赠予他的怀表,以及那满满一匣无法寄出的信。
怀表的刻度从刚才到现在刚过十五分钟。检查过怀表镜子里眼镜后的深黑的眼圈,花和抓出口袋中的红头绳,扎上头发出门了。
通宵是一种令人极不舒服的选择。锁上家门时,花和才发觉眼前充满了一种洋红色,而脚下的柏油路似乎也是赤紫的;脑袋也受到不小的影响,直到他走出小区后才意外地记得今日是周六。
这下问题变得严峻起来。首要的,周末没有公交车,花和搭公交车的计划算是彻底破灭了;若是用走着,那是绝对没法在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里赶到市立医院的;
如果说到专车接送,那跟花和一点边都沾不上:那是官僚的特权,别说专车接送,花和连好眼色都见不过几次。说点白话,花和在别人眼里,只不过是为官僚“打工”的“下贱角色”。
在公交站牌前为如何去医院而头疼的花和偶然瞥见一辆停在路边的出租车,下下策在他的心中萌发了。他走过去看了看驾驶座,那里并没有人探出头来,反而在马路对面听到一声吆喝。
“去哪儿?”
花和回身,一个四十多岁样子的中年人刚从公厕出来。他嘎嘣嘎嘣地扯紧了裤腰带,朝着花和挥手。
“……司机?” 花和指了指出租车。
“嗯”,那男人抬起眼来看了下花和,点点头。
“今天可有工作?我有些着急去市立医院。”
“嗯,着急的话也好说……一口价,从这儿走的话五十九。行不行?”
中年人搓了搓手,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而花和摸了摸口袋,除却一只手机、一把塑料玩意,剩下的不过是二百块钱。
“能再便宜点吗…”
“不打表的话,没有发票大抵还便宜些。”
“大概多少…”
“四十多点吧。”
“我……”花和看看周围,确定不会有公交车到站后,便想了一个折衷的法子。“算了,打表罢。”
“啥?”司机刚从烟盒中抽出一根烟来的时候,花和早已皱着眉头不情愿地坐进车后座。
“打表,开发票。这次去近一点的,菜市场,剩下的路我自己就能走过去了,您快些。”
“菜市场?哈,市长先生你是不是没吃饭?”司机收起那根从烟盒里拿出来的那根烟,摇上了车窗。
花和笑着点点头,要躺下去时后背居然有些发麻。他皱了皱眉头,盯着后视镜里的司机:
“诶,等等…您认识我?”
司机熟练地打了一把方向盘,车子缓缓驶入公路。
“市长嘛,电视里总是要露几面的——虽然这个年代没几个人看电视。”
这时候花和便想起参与竞选时那些台下的摄影机。摄影机后面的记者们也一定在揣测这个台上的好事者,花和当时如此想着。
“整个亚太联邦都没有你这么傻的。”司机从后视镜里瞅了一眼花和,揉揉鼻子,“跟着官僚从政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不说那姓赵的,之前那些市长,不是被暗杀,就是被枪决。
啊,那姓赵的是被老官僚钦点的,不过那老官僚命不好,第二年就死了。那老官僚的儿子最后也管不了他,他便做了点大事;就你好事,还不怕死。”
“你也觉得我好事?”花和羞愧地笑笑。
“好事?我说你不怕死啊!听说老官僚已经确定的人事计划被你这一捅都成糊涂了,他儿子没要你提头见他就已经很留情面咯。而且好事这个字眼你还攀不上它。
好事的是那个姓赵的,他可真是有能耐,今天把顶头上司赶回老家,明天指不定又要做什么美梦。我对你倒是不反感。听说你没少吃别人白眼?哈哈,你人不坏,可惜让王八蛋们给搞臭了。
俗话说的好,大树底下不长草,官僚的权力太大,搞得你们就像是去蹭饭的一样。”
“那个姓赵的”肯定是指立华市的上一任赵市长,而“王八蛋”便是官僚了。司机看看眼前的路况,觉得没有车会突然出现,便提高车速,顺手扭开了电台;困到极限的花和摘下眼镜,揉揉涩到极限的眼睛。
电话再次不安分起来。花和赶忙戴上眼镜,从口袋里取出这只不安分的手机。荧幕上正显示着一个熟悉的名字。花和接通电话。“你好,哪里?”
对方却传来如此一句惊讶:“嗯?居然接通了……请问是花和吗?”
“Bingo。好久不见啊,鸫方。”
“啊——久违的声音啊,要找到你的联系方式可费了老大劲。上次去北梅镇,听说你……逃了……;这又在立华市寻得你的踪迹,这下你可跑不掉了。”
花和听到这么说有些后怕。连鸫方都能发觉他的踪迹,大概北梅镇的官僚也已一清二楚。但花和目前没有心情考虑这些麻烦事,他接过话,倒反问起鸫方来:
“高中毕业以后再没见过你。怎么,班里首屈一指的鸫方今在何处高就?”
“哎呀说来话长啊。我本来在上海做建材生意的,但干不过那些官僚,总不尽人意,赔进大部分钱去。听说你在立华市政厅跟着官僚混了个什么市长,我便跟着去了。哈,今日做到科长了。”
“科长?你从政了?那岂不要被家人……”
“啊没错,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啊。那么,为了抚慰我受伤的心,咱兄弟俩抽空出来……喝一杯吧?”
“我?我正要去医院,贵子还在住…”
“嗯?”
花和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他敲敲自己的脑壳,赶紧应道
“不是…”
“……啊,别想蒙混过去,我听到了,你说的竹鹤吧。别怪我说你啊,人家竹鹤是富贾家的千金,你是个什么角色……你总该晓得你在世人心中的地位吧。”
“不是这样的……”
“你也不必解释,我不管你的家事。这次致电没其他杂事,我是想请你吃顿饭。”
“诶?吃饭的事情真的不用……”
“我可没说是为你而庆祝的。我做科长了开心,总该庆祝一下吧,高中同窗赏些颜面。”
“这有什么可庆祝的……”
“我明白,我明白。我自己满足就足够了。来嘛来嘛。”
看来是非去不可的麻烦事。花和皱着眉头揉揉眼睛。“那……如果不忙的话,明天拜托你挑个合适的地方吧。”
“了解!”
花和挂掉电话,正要将手机收进兜里时,司机插话了:
“让我听见了啊,吃 饭。这种腐败的行径要是传出去了……多不好啊。”
司机露出一脸坏笑,从后视镜看着花和。花和也看着司机,茫然地说:
“老……老同学……”
“诶,打住,这是王八蛋们玩剩下的。要寻个理由,那你也要寻个新鲜的嘛。”
“嗯?那……你有什么联系方式吗?给我留一份。”
花和似乎打定什么主意一般。司机从后视镜望了望花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不过疑心突然加重一般,司机把名片突然按回胸口上:
“名片是公司给我们司机定做的。不过你要我的名片做甚?”
“吃 饭。来吗?”
司机听罢,表情立即扭曲起来,簇成一团:“我让你寻个新鲜的理由,你可倒是找了个更堕落的法子啊!”
“有什么不好嘛,多一张嘴添一双筷子,多个人还热闹。来来来……”花和一脸坏笑,似乎是对司机的回敬。
“得得得。”司机把名片递给花和,“贺伟,立华市区出租车公司专职司机。菜市场到了。”
“谢谢。想必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有趣。”
贺伟一脸疑惑地回头,见花和笑着正准备掏钱,他摆摆手说:
“车票钱不要了,你快去忙吧。”
“啥?”
“都要请我吃饭了,我还问你要钱,心里过意不去。”
贺伟从口袋中取出那包烟,见花和还没有下车,便换了一张吓人的神色:
“打扰我做生意,小心我管你要两份车票钱。赶紧从我的车上滚下去,我还得拉客。”
花和皱皱眉,一脸苦笑着下车。贺伟重新抽出那根烟来,点上吸一口。但那好像很难抽的样子,他对着手里的烟卷皱皱眉头,最后索性把烟盒也一并扔出车窗去。
贺伟看看走向菜市场的花和,又把头伸出车窗看看地上的烟盒,叹一口气,开车消失在车流之中。
花和本并未打算用早饭,但既然贺伟提了醒,又看时间还早,于是便想早饭的事情可以将就一下吃点。菜市场有几个摊点做过早点生意,他们大多都是在菜市后面的拆迁区生活过的市民。
赵市长敲定拆迁以后,菜市也随之萧条下来,现在能够剩下的摊贩,大抵也都是一些没有钱换住家的穷人。
可今日花和竟然在这种地方见到了轿车,轿车在立华市的旧市区很难见到。花和歪头透过车窗瞧了眼内饰,也是蛮豪华的。可毕竟花和不是来看车子的,旁边便是那熟悉的馄饨摊,或许还有机会见识下车子的主人。
不巧的是,馄饨摊老板却正被另一个身着旧外套的人按着打。
“你再说一遍,不是你?!”
周边围满了好事者。花和凑近去,扯了下旁边的好事者,悄悄问这番争斗的缘由。
“听了半天是老板昨天趁天黑的时候给这伙计找假钱吧,不过也打得足够狠,嗬哟,这一拳,诶哟,这老板怕是这辈子也不敢再找假钱咯。”围观者摆出不屑的神情,“就几块钱还把人打成这样,这世道……谁家不愁钱啊。”
花和皱皱眉,再次看向那边时,那人似乎也打累了。他把老板拽起来,按在茶几上。
“这两张铁锭,你就拿去哄你自己去吧。”
说完铁锭丁零当啷撒了一地。那人转身要走时,老板从茶几上坐起来,指着那人道:
“你就不怕我找警察来捉了你不成?”
“警察?”那人听罢转回身来,再次拽起老板的衣领,“我就是警察,我没把你捉去蹲局子就是你面子大了,你要反天?”
“放手。”
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句。花和把注意力从老板身上转移出来的时候,不免觉得声音的主人似乎在何处相识。围观的人群主动让出一条道路来,那喊出放手的“好事者”走向那自称警察的人,狠狠地给了一记耳光。
那警察受的打并不轻,趴在地上半晌都没站得起来。
可站在一旁的老板却吓得腿都软了,赶忙下跪道:“刘……刘大人!私事而已,不劳您出手,还望息怒啊!”。
花和没有看错的话,这老板还磕了两个响头。可在那老板喊出来者的名号时,他记起了来者的身份。
那便是洛阳在立华市钦定的大官僚了。在赵市长宣布花和当选市长的时候,他的确在场。他是老官僚的儿子,只道是随刘姓,但花和并不明晰其称谓,打过照面的时候只是叫做“刘先生”而已;
而这下连刚才花和瞧到的车子之主也浮出水面,合情合理。刘先生自己的手似乎也在隐隐作痛,拇指始终在揉搓食指和中指,不一会儿握起拳了。
“你也知道自己是警察!”刘先生愤怒地吼出这一句后,转过身来指出人群中的花和,“花和市长,你看见了为什么不制止?”
花和看了看两侧的人,解释说刚来。
“刚来不是理由。”刘先生生气地皱起眉头,说,“你们俩写一份检查给我。等等,你,没错,打人是大忌,保证书你是一定要有的。一并给我,周一我是在市政厅办公室的。花和,周一你人要在我办公室,记得没有?”
花和点头,表示记得了。
得到两人的许诺,刘先生扯开自己的领带,再说着什么道理警告之类,坐上轿车扬长而去。
“我以为是哪路大爷,没成想被个条子揍了,晦气晦气。”老板扬头看着远去的刘官僚,拾掇着套袖,收摊去了。人们见没了打戏,便纷纷散了,去忙各自的活计。
“疼么?看你还敢不敢打人。”花和歪着头看着远去的轿车,又见没了早饭,便回头看看那警察,问道。
“不疼。反倒是他自己,手都红了。”警察悄悄抹去嘴角的血迹,尴尬地笑两声。
二
最后花和还是要到了那警察的手机号码,好在官僚面前做到言论一致;总之因这个好事者,早饭花和是绝对吃不到了,而且意外摊上的杂事确实能让他碰上一鼻子的灰。
但医院还是要去,毕竟竹鹤的出院手续还是要花和签字。
“那个…打扰一下,”花和跑进门诊大楼,敲了敲服务台的窗子。“这儿有没有一个叫‘竹鹤贵子’的病人?”
窗子后面的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凑了过来,看见花和的面容之后,这副脸庞又缩了回去,顺便从小窗子上边的扩音器里扔出一句话。
“竹鹤贵子?您稍等。”
一串杂乱的声音传出来。花和看了看怀表,干脆坐在窗前的小转椅上消磨时间起来。等花和转到大概两圈的时候,扩音器又响了。
“你就是花和吧,出院手续的事情你可以等一会再来办,病人要你上去看看她,否则这出院手续怕是办不了……”窗子里的人合上记事簿,“竹鹤小姐在三楼的 320 号监护室。”
“哪一个监护室?”
“ 320 号。”
“不……”花和顿了顿,“说来惭愧,我是第一次来,请问上楼以后朝哪边走?”
值班医生看着花和,眉头一皱,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开始写写划划。不一会儿,医生从窗口递出这张纸,指着花和身后的一堆人。
“王医生是管这个的,拿这张条给他,他会给你带路。”
花和接过这张字条,字条上的字他似乎一个都不认识。谢过医生后,花和带着纸条走向那群人。
“请问……”花和挤入人群,意图打听王医生的所在,“请问哪位是王医生?”
“啊,您等一会好吗?”人群最中间的一个医生听到花和的询问,赶紧回应,“我正忙呢,就一会。”
“那么……”花和从手中抽出那张字条,递给王医师,“刚才那边值班的医生让我把这张字条给您看看……”
听罢,王医生果然回过头来,接过这张字条。他看一眼之后想了想,把纸条夹进了档案夹,挤出人群走向花和。 “花和是吗,竹鹤小姐已经转到普通病房,请跟我走这边。”
“诶?您认识我?”
“别跟我套近乎,我可不认识你这种从政的败类——是你给我的那张字条。”王医生头也没回,“你知道今天值班的人是谁吗,那是我们市立医院的院长。”
“诶——那是院长吗?” 花和虽然对医院的职务问题毫不在意,但还是假意吃了一惊,给面前这个自负的王医生留个台阶下。
“先不提这个了。”王医生似乎看到了花和脸上夸张的异样,赶忙转移话题,“病人的病情已经稳定,据我观察她没有什么大毛病。估计是这个……压力太大了,没注意过休息有关。
病人回家多睡几天,补充一下营养,今天大概就可以出院了。”
王医生在电梯门口狠狠的按几下按钮,但电梯一点反应都没有。
“大概又是这该死的儿科,他们的某个谁总是喜欢用电梯运点东西。”王医生似乎有些性急,不愿意多花任何时间的样子,“我们走楼梯吧,就在三楼。
上次就是一个儿科的懒蛋,用电梯运大桶水,整个电梯停了得半个多钟头。”王医生在前边爬楼,头也不回的骂着,“真是拿救命的电梯当货梯了,做医生的地位高就了不起嘛。”
你不也是医生吗,花和如此想着。他跟在王医生后面也只是点点头,没有任何回答。
“好了我们到了。”王医生指指过道最后的一个病房,说,“ 320 这个房间,全医院阳光最好的一间。竹鹤小姐大概还是一个人在那儿,你进去谈吧,我楼下还有杂务。”
花和点了点头,目送着王医生下楼,转身敲病房的门。得到应允后,花和扭开了病房的球锁。
病房虽是两面落地窗,但全部被窗帘盖了遍。花和进屋以后并没有直接去找贵子,反而走向窗边,拽开一边的窗帘。窗外的阳光渗进来,花和可以看得到病房楼后面的停车场。
停车场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子,想必大多都属于这里上班的医生。
“啊……花和啊,把窗帘拉上,睡不着了。”
被窝里传来贵子的声音。花和扭过头去看,贵子从被窝里把头探出来,眯着眼看花和。
“这可是医生口中 ‘全医院阳光最好的一间病房’,不享受点阳光的话可是活脱脱的浪费。”
“如果说这算‘活脱脱的浪费’,那你说你做那什么市长算不算浪费?你的父亲又不是让你来从政的。”
“哈?”
“别做市长了,辞掉吧。我这还缺个帮手,给资本家打工总比给官僚打工强——起码地位上可不能让你感到拮据吧。”
花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紧张起来,他不免联想到圈套,假若花和同意的话,录像或录音这般的铁证能轻易让刘先生认为花和这人不够忠诚,之后他大概就只得跟贵子一同回北梅镇去,
好接受北梅镇官僚那‘家一般亲切’的惩罚。他只好慌忙背过身去看向窗外,一句一句地编造着拒绝的理由:
“啊……说的倒是蛮简单的,不过……我考虑过了,我不会辞职的。”
贵子没了动静。花和仍然自顾自地说着,“我之前跟别人做生意,最后还是失败了,所以我想我并不是做生意的料……所以我想在这条路上试一试。”
花和说谎。其实为什么做了市长,花和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刘先生替他还清了生意失败的债务,又或许是对所谓的生意绝望了,而讲具体缘由,他自己也并不明白,但是他还是做了市长。
他转身走向门口扭开球锁,丢下一句“谢谢”后,离开了贵子的病房。
他仔细地回想着贵子的话,又有些后悔尽早出来了,毕竟还有许多话要问一问。当他回到一楼大厅的时候,王医生刚好迎面走来。
“被赶出来了吧。”王医生一脸得意。
“你怎么知道?”
虽然花和实际上是自己走掉的,但花和却假装感到非常诧异,他要探一探这王医生的目的。而王医生却大笑起来。
“就你现在的境况来说,她能准许你进屋就已经是莫大的荣幸啦。富贾之女,哪能由你等‘投机者’随意搭讪的。
话说你今天来不是要给她办理出院手续的吗?院长在门口的值班室,你去他那里登记一下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我来处理。”
这些话听起来非常令人不快。花和忍耐着点头道“不甚感激”后,转身前去门口的值班室。值班室的门半掩着,花和象征性地敲了下门,静候回音,可等待许久也没有人回答。
花和再次敲了下门,屋里还是没有人回应。花和心里有些不安。他小心地推开门,试图查看一下屋里的情况,但花和已经身处屋内的时候,花和才发觉屋里并没有人。
“花和”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花和回头看去,原来是院长。院长关上值班室的门,手里抱着一只保温杯,很明显刚才是去取热水了。
“刚才去取热水,让你久等了……快请坐。” 院长从门后提了一把木凳,递给花和。花和接过来,摆放在院长侧边,端正坐好。
像院长这样正眼看花和的人已经极其少见。院长坐回办公桌前,取出抽屉里的一沓记事簿,又从白大褂口袋里抽出一支钢笔写写画画。不一会儿,院长把记事簿递给花和。
“在最后一行后面签上你的名字,备注栏写‘同意出院’就可以了。” 院长说完,见花和摸遍全身没有摸出一支笔,便又把自己的钢笔递过去。花和接过钢笔,点点头表示谢意。
花和签上自己的名字后,瞥一眼左边“值班医生签字”那一栏写着花和无法认知的字体。勉勉强强,花和认出了“赵”姓。
花和写完最后一个字,递回院长手里。院长看了看记事簿,拿起手旁的传呼机。
“王医生,竹鹤小姐那边拜托你了。”
摆弄一会传呼机后,院长看着窗外的云彩说,“原谅我的冒犯……说实话我很同情你们政治家。当下的亚太联邦,人人不愿参政的今日,你们帮官僚收拾这堆烂摊子……”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完任务一般的敷衍。花和的手抓了下木凳的扶手,问道:“请问手续已经完成了吗?”
“啊……完成了,当然。”
院长眼镜后的视线已然眯成一条缝,满是皱纹的脸也近乎簇成一团,“你要是能转行的话还是趁早为好,我的忠告就这些。如果你有其他事情要忙的话,请自便。”
花和站起身,与院长道别后,匆匆离开门诊大楼。
医院的每个人都令他心中不快。花和走出门诊大楼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早上花和就已决心走路回家,事先选好的近路也是一条直线:穿过菜市场和拆迁区,再过几个路口便是小区。
连早饭都未曾考虑的花和,现在竟要考虑晚饭了。他的脑海中始终回放着那些画面。对于当初做市长的目的,他自己也无从得知,但最终他还是做到了,也不知是喜是忧。
他拾起一只土豆,拿捏在手里左右看看,便问摊贩这堆土豆的价钱。
“今天土豆贵了些,四块五个。你要是顺带装个洋柿子,土豆我能再送你一个。”摊贩说着,递给花和一张塑料袋。花和接过塑料袋,脑袋又继续那之前的胡思乱想。
花和本不是立华市的人,之前说过他是从更远的北梅镇逃来立华市的。但北梅镇实在是太过遥远了,甚至并不在华东省的范围里。他来到立华市后,被一商人所收留,得了一推销的差事;
后来商人猝逝,商人那貌美如花的老婆便跟着商人的家当一并消失,取而代之的便是整日登门拜访的债主。
花和想尽了一切主意去还债,除了这些,还有当初商人留给他的一套房子——这是花和唯一能留得住的——然而还是没有缴清尾款。
后来便遇到了赵市长,那是在他试着自己去做水产生意将近绝望的时候,恰巧碰到赵市长跟刘先生买鱼。
等花和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装了满满一袋土豆,倍感奇怪的他又将土豆从袋子里取出,放回那一堆土豆中去。
一双手伸了过来。那手并不很粗糙,似乎是小孩子的手,而且这只手本来是摸向花和面前的一堆土豆去,但最后竟摸到了花和的袋子里去了。花和觉得奇怪,便顺着那只手看过去。
手的主人是个寡言的女孩子。这女孩子倒是很奇怪,明明已是初春,却还是一身厚重的冬衣。头上有两只玫瑰发卡,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喂。”花和试着提醒一下面前的小家伙,“你摸到我的袋子里去了。”
踮起脚摸索的女孩子赶紧把手缩回去,顺带着摸回去一只土豆,装进自己的的袋子里。花和就这么看着女孩子摸走了三只土豆后,便转身绕过她夺过女孩另一个手里的塑料袋。
“还给我。”女孩似乎有些生气。
“你误会了。”花和摆了摆手,“我帮你装……” 说完花和已经装进去两只土豆了。女孩子呆呆的看着花和,说五只就好。花和把袋子还回去,女孩子向里面看了看,里面果然乖乖地躺着五只土豆。
“为什么帮我?”
“啊,应该的嘛。”
“那好人做到底,你帮我付钱吧。”
“嗯好。”花和倒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正打算付钱的时候,突然意识到情况的不对劲。但钱已经被摊贩取走了,花和也不好意思再要回来。再寻那女孩,只见她走到东边的巷口,一闪消失了。
他追上去,突然被身后的一声唤住: “花和!”
花和环顾四周,并没有人在叫他。巷口的另一边就是拆迁区。刚才女孩子走过的地方,有样东西在闪闪发光,走近一瞧,那是一束玫瑰发夹。
花和并不确信这是不是女孩遗漏的,但女孩并不在附近,也无从问起;花和要赶快找到她,但女孩子早已不见人影。花和收起那发卡,折返到菜摊,希望能在摊贩口中得到些线索。
“刚才的妮子?”摊贩皱了皱眉,“原来你不识得那妮子啊,那还替她付钱,你脑袋烧坏了吧。话说你到底买不买菜?”
花和有些不耐烦,催促摊贩回归正题。 “关于那妮子的话……家里好像在市区东边的山下有一处家产,具体是做什么买卖的我并不清楚,你大可去那边看看。
还有哇,亏你还穿的那么体面,哼,没想到是个跟我一般的穷鬼……”
花和彻底不耐烦起来。他捡起刚才的塑料袋,留下五个土豆,塞回四块钱,向东边去了。
三
等到女孩子的身影重新回到花和的视线之中时,太阳已近西斜了。这下花和看得清清楚楚,女孩子走进了一家古玩店。花和抬头看了眼牌匾,走进这家古玩店。
店中倒是一番冷清的气氛。刚进来的女孩子已经不见了踪迹,柜台上只有一个年近古稀的老太在收拾账本。老太见花和走进店面,便抬头招呼了一声楼上,又继续埋头看手头的账本。
话音刚落,楼上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一双脚从楼梯口显现出来,紧接着是过膝裙,然后便出现了那个女孩子的面庞。
“啊,客人,您要些什么?字画的话我们不卖了,因为我想卖也没……诶,怎么是你啊。”少女走下楼,见到花和的面庞,不由得大笑起来,“你怀里抱着的那几只土豆是什么意思嘛”
站在门口的花和丢下装着土豆的塑料袋,心里想掐死这家伙的心都有了。
“不要生气嘛,开个玩笑。”女孩子把手在鼻子前扇了扇,身子甚至还跟着笑颤抖着,“你要是为了那四五块钱而追过来的话,那你在这里逛一下看看你需要些什么就拿走吧,反正,”
她贴近花和的耳朵悄声说,“反正我也不太可能还钱给你。噗哈哈哈哈……”
那老太绝对能听到,但她一点反应都没有。没招的花和压抑着心中的怒火,把口袋中的发卡拿出来。
“这个……应该是你的吧。买土豆的时候倒是在你头上见到一个一模一样的。”
女孩摸了摸头上,果然少了一只。她静悄悄地戴上,说:
“不就是五块钱嘛,我亲自带你在这里转转好了。别太自以为是。”
搞了半天这原来是个傲娇的家伙。花和心里没了脾气,便跟着女孩走向货架深处。
“你叫花和,对吧。”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花和市长,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你的地位低贱到人尽皆知,但你的姓名却能够家喻户晓——这是褒奖呀。”
“褒奖……吗。那么你怎么称呼?”
“祁红。”她头也没回。
眼角意外地闪过一丝寒光。看向寒光时,竟隐约听得一丝喘息声。
“那么祁红……那里有人吗?”花和指了下那货架深处那片最黑的地方。
祁红顺着花和的指向看了眼那边。
“不,这里只有我和前辈。大概是老鼠吧。”
但那喘息绝对不是老鼠可以发出的响声。好奇涌动上来,花和试着靠近那团黑暗。
“喂……”
祁红见花和一步一步地靠近黑暗深处,自己也主动跟上前去,忍不住捉住花和的衣角。花和逐渐深入黑暗中时,那喘息声也逐渐清晰。直到最深处,花和发觉眼前是一堵墙壁时,喘息声便停止了。花和再抬头看时,头顶上方是一块木板。
“木板上面是什么?”
“嗯,我想想……嗯!想起来了!”
“是什么?”
“忘记了。”
“……那我只能自己动手看一看咯?”
祁红想了想,讲了声请便。
花和从旁边摸出一把凳子垫在脚下,伸手去摸索。不一会,花和摸下一把棍状的物体。“摸这形状……大概是一把刀吧,不过这刀挺长的。”
“刀?我们这里已经没有刀了啊……”祁红看花和取下那把刀,心中很是诧异,“前几天是有的,不过最近有个大富商来全~都~都买走了。嗯。”说完祁红还用两只胳膊在空中比划起来,凸显出这个富商的“大”。
“请等一下,这的确是把刀。”这是刚才一直记账的老太的声音,她果然听见动静前来查看一番了,“我们有一把近乎废掉的刀,就是这把。它得有五百多年的历史了,现在已经没法用,锈得……”
还没等老太说完,花和就已经把刀拔出来了。
“抱歉,刚才没听清楚,您说什么?”
“不……我是说……”老太额头上的皱纹变得更加紧蹙,“它很古老,这些锈迹可以作证。它曾以前是一把御神刀,神使才有权利使用它。”
“御神刀?前辈你可没跟我说有这个东西的存在啊?!”祁红拽了下老太的衣角,低声嗔怪道。
“它的主人早已死了数百年,是把废刀了。倒是你啊,刚才的约定,我可是听得咯。”
“约定?”
“‘你要是为了那五块钱而追过来的话,那你在这里逛一下看看你需要些什么就拿走吧’……之类的。”花和把御神刀收进刀鞘,故意高声嚷出,好提醒祁红这个傲娇家伙。
祁红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扔下一句随意以后,消失在楼梯间的最深处。
“就是这样。”老太摘下她的老花镜,看着祁红的背影笑着说,“祁红还是个孩子,不要与她一般计较。这把刀,就送给你了。”
“这样不好吧,我只是开个玩笑。”花和一听赶忙推托,希望把刀还掉。但老太并没有接过来,反而推回去。
“这把刀不是白白送给你的。下周便是清明节,我要出一趟远门,到时祁红要麻烦你的照顾……你家住哪里?”
“北面的小区,离这里不远。”
“走拆迁区而不走大路的话,大概能省一个小时的路程。如果清明节前有空的话,烦请再过来一趟。”
老太的提醒帮了花和的忙,他自己也不喜欢多走远路。这时候已是黄昏时分,若不赶个腿脚,今天怕是连晚饭都要错过了。谢过老太,花和重新走进拆迁区蜿蜒的巷道中。
拆迁区是立华市的旧城区,布局很是怪异。下定决心拆掉这堆危房的是赵市长,后来赵市长离任,这堆能把人烦哭的麻烦事就这样顺理成章地落到花和头上去了。
拆迁区并没有什么人,西边的云彩被夕阳映得通红,晚霞犹火燎一般壮观。花和不禁被这晚霞迷住,他紧盯着这片彩云,心中溢满了某种感受——似是明天及以后的人生,又都充满了希望这般的感受。
这感受推着花和前进,脚步也变得轻盈起来。
但还未从美景中脱离出来的花和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小巷的路口处意外地闪出一个身影,花和被这不速之客撞倒在地,重心不稳,土豆和御神刀都被甩到不远处。
花和抱着这身影翻两三个滚才停下,他看了一眼怀里,身影事实上是一位身着白衣且满头银色长发的少女。少女似是八九岁的样子,怀里抱着一面碎裂的圆镜,空洞的眼睛无助地望着花和。
“你没事吧?”
“快逃。”
“快逃?”
少女话还没落地,她人便已经跑出三丈外了。但花和自己却摸不到头脑,他站起身,拾起不远处的御神刀时,身后传来一声低鸣:
“追得我倒是很累啊——现在乖乖赎罪的话,你或许还……”
花和正打算捡起散落的土豆,惊觉这声呼喊,便回头看这呼喊是如何发出的。但还未回头时,花和被一莫名的黑影扑倒在地。他赶忙拔出刀来,黑影将花和连人带刀甩了出去。
花和打了两个滚半躺在附近的地面上,他定睛看去,那却是一个戴着面具的家伙。面具是一煞白的能面,倒是嘴唇涂得通红,眼影也涂得乌黑,挑起尖来,似是在笑一般。
花和呆坐在那里不动,那面具人也站在那里不动。此时,逃跑的意念在花和的脑袋中越来越清晰,但脚还是在原地扎根一般动弹不得。
“哦呀,是面生的人啊?保险一点来讲,那还是杀掉的好哇……”
面具人的眼睛睁开了。他歪歪头,把花和从头到脚详尽地打量一番。花和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怪人,下意识地要想些防身的法子,而要防身的话必须要武器才行。
他捏了捏口袋里的那把塑料玩意,又看了看躺在斜对面墙脚下的那把御神刀。
“杀掉……”
面具人跳起来,扑向花和。花和伏身躲过面具人,翻身来到墙脚下,取得御神刀。
“哦哟,我当是普通人,这篡权的妖怪居然缔结了神使?送上门来还免得我到处寻你啊,一并杀掉倒省了不少力气。”
神使?花和记起了老太太的话,这是神使用过的御神刀,不免让他揣摩起来。面具人摸了摸袖口,抽出一把匕首,正冲花和那把锈迹斑斑的刀刃。
花和扫了一眼白发少女逃跑的方向,下定决心一般,扔下另一只手中握着的剑鞘。剑鞘跌落在地,梆啷两声躺倒在花和脚边不远处。
“你是谁?”
“我吗……?我……”面具人的头一时歪向左边,一时歪向右边,“嗯……了解也无妨。受先生的托付,我要取回妄图窃取时间之神权的妖怪的首级,而你……只是顺带。神使的鲜血,可作赎罪时上贡的祭品……”
花和镇定下来,便认为这是从哪里逃出来的神经病。花和欠了下身,抹了下刀刃上的锈迹,刀尖直冲面具人,打算给他来个下马威:
“你要是真有那本事的话,你自来取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