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和的文章杂物间

乐者以文明志,悲者以诗励行。

“神依靠信仰而存在,背叛信仰等于背叛自己的存在,神就会消失。”

花和打开房门时,远处城市的光亮便随着他进了门。他借着这微弱的光,摸开了靠近门口的电灯开关。
这时他发觉到立在门旁的落地镜中的自己,脸上竟然添了一道不大的伤疤,大概是逃出老教堂时被碎玻璃划的。摸着伤口愣了几秒,他才回过神回头看了一下门外,招呼了一声。

“进来就好。我这儿也没有什么礼数之说,来者都是客。”

花和把神无带回家来是有些许缘由的。其一,由于对神无的身份不过是她自己的一面之词,花和仍保留着有着五分的怀疑。
于是先前在教堂的废墟附近时,他也忍不住打听起神无的身世来。神无除了念叨一些听不太懂的俳句之外,大概的意思是曾经在很久以前死去后,被一些人指派为时神,
回到现世后却被堕为魔物的时魔追杀;神无也在那时坦言道自己无家可归,花和便要为她寻个合适的住处。但在此之前最紧要的,便是当晚了。
其二,便是安置在哪里的问题了。花和思来想去,若要将神无托寄托在别处,恐怕在哪儿都无法让他放宽心。于是花和便提议要神无在自家留宿一晚,第二天再去寻个好住处。
当时的祁红想尽一切办法积极反对,讲“人不可貌相”之类的话,但又想不出辩驳的理由,深陷矛盾的她不知不觉便也跟来了。

“你可知道,多少恶魔都会变成她的可爱模样,来吃你的灵啊。”祁红趁着神无在别处闲逛的时候,悄声对花和讲,“引狼入室,这不像你这种人能做得出来的。”

“先前你可不是这么讲的。当时不知是谁还抱着神无,训我是‘幼女控’的变态啊。”花和也哨声讲道理,为了强调“幼女控”这三个字眼,他的右手食指还指了下着自己的鼻尖。
最后花和摆摆手,不再听下去。祁红见花和根本听不进劝,便放弃了反驳花和的念头,转而嘟着嘴躺到沙发上去了。

但刚才闲逛的神无一会儿却不知道去哪儿了。花和在屋中找了半天,才发现神无在阳台向外瞭望。花和的家在第十四层,属于这附近的高处,另一个与这里相近高度的地方,便是处于市中心的市政厅大楼了,
而花和的办公室又刚好在十四层。

花和也跟着趴在阳台的栏杆上,顺着神无的视线向外看去。花和也想知道神无在看些什么,或者说,他还想更了解一下这个所谓的神明。

“我本应就此死去…”还未等花和开口,神无却先发了话。她的眼睛闪着光,抓栏杆的手更加用力,浑身在不自觉地战栗,“…但我未曾预想能与这现世重逢。”

“你不是‘神’嘛!——我所理解的神是不死的,否则怎么能称为神呢。”

“我不知道。但事实并非如此,神也是会死去的。”

花和把视线从远方收了回来,重新移放在神无的身上。

“我被一片混沌选为了时间之神。我利用手上仅有的神谕回溯了几位神明的过去,他们都有着光辉的一生,但最后都免不了死去的命运,神谕也被交予继任者,一切也会被人遗忘。
后来我便被扔到河边,被时魔的式神所追杀,但感觉不到痛苦。我一路逃亡,直到被你所救。”

神无抬头望去,可天上并没有见到什么光点,漫天之中只有一轮布满光晕的圆月,孤寂地散播着冷光。

“好说歹说,现在安顿下来了。”花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尴尬地伸了一下懒腰,回到客厅里,见祁红仍然躺在沙发上。

“喝口茶水,稍后我会送你回去,要不你奶奶要着急了。”

“无妨,真正的麻烦还在后头呢。”祁红还是躺在沙发上嘟着嘴,也没有抬头看花和。

“麻烦?”花和也搞不懂祁红到底在生什么气。他去厨房打开笼屉,发现里面还有几颗甜瓜,便把这瓜切了块,送到祁红面前。

“来,尝尝。”

祁红抬起手,摸了一个送到嘴里,嚼了几口。

“挺甜的。”

甜食确实能缓解紧张。祁红紧接着便坐起来,看起来似乎心情好一些了。

“走吧,你送我回家。”

花和看了看时间,刚刚八点多。

“那么,送你回去吧。”花和站起身,向阳台的方向喊着,“我送祁红回家,然后——咱家这门还算蛮结实的,若谁敲门都不要开的话,恶人便进不来,记得了?”

神无闻声回过头来。她跳下板凳,赶忙取过靠在门框上的御神刀,塞给花和

“请务必带上这个…”

祁红已经没影了。花和回过头接过御神刀,蹲下身握住神无的手,

“我马上回来。”


“花和。”

“嗯。”突然被祁红叫了名字,花和条件反射一般答应了。

“还‘嗯’?!你的心不是一般的大啊,若刚才叫你的不是我而是魔,你怕是早就惨死街头了。”

祁红与花和并排走着,似是散步一样。这一问不免令花和尴尬起来,毕竟花和没有除魔的经验,对于这种事,花和可是个实实在在的新手。
先前退治时魔的事情不过是好运,若是没了神无的帮助,他也没有别的办法。想到这里,花和也只好继续紧握手里的御神刀。
突然地,祁红在巷口拐了弯。花和看了看巷口另一边,试着提醒祁红,

“那个……古玩店不是在这边吗?”

“这个时间了谁还回去开店,我要回家。回家!”

“我以为你是住在店里的。”

“我又不是生意人。”

花和赶了两下腿脚,好歹追了上去。

“那你住哪里?”

“那多嘴的摊贩居然没告诉你吗?算了。且不论这个,你可知道你手中这把御神刀的来历?”

花和低头看了看腰间。

“不知道。我只听你奶奶说,这是先前神使用过的御神刀,其他我一概不知。”

“一概不知?”

“嗯。”花和皱起眉来,郑重地回应着祁红认真的追问。

祁红噗地笑了出来,“若是不知道的话,无知者无罪……我原谅你了。”

“我可没有装傻的理由,我确实对古物之类一无所知。”

“嘘。”祁红突然警觉了,一手抓住花和。“有东西正在朝这边过来。拔出你的刀。”

花和应声抽出腰间的御神刀来,仔细地听着附近的响动。

身旁的一切寂静可怖,似乎连风也停住了。

“是个游夜的死人。停战后就很少见到它们的踪迹,为何又出现了。”

祁红看了看周围,见墙边倚着一根木棍,便把它取来。

“你如何得知…”

“气味。”

花和深吸一口气,果然有一种不可言说的臭气在里面,但极其稀薄。随着气味越来越浓厚,终于从巷口出现一个黑影。

“抉心自食,欲知本味……”祁红深吸一口气举起木棍,做好迎战的准备。

“花和。”

“诶?”

“拿好你的刀,千万别被夺了。为了我,为了神无,也为了你自己,一定要拿好你的刀。”

花和的手上更用力了。

“是。”

黑影终于走近了。那散发着恶臭的尸体,浑身上下已然发黑皲裂,但只有腹部是空洞的。它每向前一步,都会掉下一块肉来,化为白火。终于,它在距离花和十多米的地方站定了,不再走动。

“御神刀…御神刀…”

尸体在话刚落地的一瞬间腾空而起,直扑花和而去。祁红见势不妙,抄起木棍扫向来者,直把这尸体戳出五米远去。

“不要发呆啊!”祁红熟练地转着手中的木棍,顺便敲了一下花和的脑袋,“听着花和。它依靠神谕的力量残存于世,仅凭我手里这根木头是无法消灭它的——但你的御神刀可以。
你现在的力量不足以对付这种麻烦事,毕竟他的身后是神谕的操纵。”

不远处的尸体已经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

“只有将我们两个的优势结合起来,才能把它打倒。”

“结合起来……”花和甩了两下手里的刀。

“等会我要冲上去,你也来。你必须要把我的动作完整地重现在你的身上,目标便是那家伙的首级。听我口令。”

祁红深吸一口气,藏在背后的木棍显得更高了一些。花和把视线重新移回正前方的时候,脑袋里现出了海音寺的声音。

“……那么,这便当作最后一课的引言吧。”

“上!”

花和听令冲上前去。他把视线的余光留给祁红,而祁红正要把藏在背后的木棍抽出来,正冲尸体的胸膛;花和也赶忙举起御神刀,刺向尸体的胸膛。可是刀刃刺了下去,并没有刺到什么东西。

尸体躲过去了。它在眨眼的功夫便逃到十米外的地方,摇摇摆摆站起来,深黑的眼窝中间泛起红光来。

“时停……原来是时间之神的神谕,居然靠着时停来瞬移,不过尸体的脑袋终究还是不好使的。”祁红收起木棍,“花和,再来一次。”

“诶?”

“上!”

花和不再考虑太多。他在冲向尸体的时候,把御神刀横在面前,砍向尸体的脖颈。刀刃的确砍到了东西,花和便趁势按住刀刃,狠狠地抹了下去。

尸体的头颅滚落到不远处的墙角下,停下了;而身体应声躺在地上,消失在烈火中。花和靠过去,质问那颗头颅。

“为什么要抢夺御神刀?”

“它不属于你,它应属于强者。你还不够强,现在的你不配拥有它。拥有一种不符身份的力量,你终将会成为悲剧……”

头颅还未讲完,烈火便包裹了它。花和收起御神刀,蹲下身来。

“辛苦了。”

头颅不再回话,最终在炽热的白火中化掉了,徒留一页神谕躺在地上。花和拾起那一页神谕,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祁红,你为什么会知道神谕?”

“如果连神谕都无从得知,我又有何面目担起时间之神的重担?”

“你说…你是什么神?”

“时 神。快把神谕交给我。”

祁红目不转睛地盯着花和,她没有逃避。但花和的视线却移开了。

“我已经遇到三位自称‘时间之神’的家伙了,感觉…嘛算了。走,送你回家。”

“三位?哪三位”祁红丢掉手中的木棍,追上去质问。

“没错,算上你,三个怪家伙。”花和握紧御神刀,歪着头仔细想着,“一个是自称来自‘西国’,失却本心的时间之神;一个是疯狂追杀,却自称懂得‘爱’的时间之神;再一个就是大热天还穿着冬装的祁红。”

“太过分了吧,谈到我就变味道了,欠揍吗。”

“……”

花和不再作声,脸上却布满了一种胜利的笑容。旁边的祁红似乎也没有在计较,她张开自己的左手,仔细地摆弄起手指来。

“虽然咱是候补,也算是半个时间之神。信不信由你。神依靠人们的信仰而存在,背叛信仰等于背叛自己的存在,神就会消失。”

“消失?”

“其实并不算是消失,只是失去了作为神的一切而已。命还是留有一条的。还有啊,你到底要不要把神谕给我。你留着又没用。”

“暂时保管。等见到你奶奶,我再考虑这件事。”

“市长先生真是小气鬼啊。”祁红叉起腰,脸上的不满都已经堆成一堆了。

等将祁红送到东山上的庙宇中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半钟了。祁红推门进去,拉开了门旁的电灯开关。

“居然还在用白炽灯泡。”花和见满屋都是旧设,甚或连地砖都是红砖砌的。右手侧不远处是红木的床头,而正冲门口的,便是一套木桌椅与长凳。

“市长先生。”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唤,花和听得脊梁一凉,最后才识出是老太的声音。

“啊…好久不见…”

“今下午刚见面的吧。”老太不满地责怪他,但又抿起嘴来,“看在你辛苦把祁红送回来的份上,我便不计较了。”

“承蒙宽容。”

花和在老太的面前始终直不起腰来。见花和的气势弱了下来,祁红趁机反攻了。

“这下可以把神谕交予我了吧。”

“神谕?”

正打算离开的老太又退了回来,紧盯着这两人。

“祁红,你的神谕不是早已标订成册了吗?缘何又出现了神谕?”

“什…什么?”

“既然出现了新的神谕…便要取来啊。”祁红还在坚持着。

“大概是其他神明落下的。”老太的表情严肃了许多,“但神明不可乱取神谕,你该知道的。”

“那这张神谕该如何处置?”花和有些紧张,不自觉地摸着口袋里的神谕。

“那就只好交予你的神明大人了呐”祁红在一边,生闷气一般。

“……市长先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老太听了这番话,似乎有些动气了。花和无奈,只好将下午的异闻讲了个遍。而老太却是越听越生气一般,但到最后却无奈地叹了口气。

“市长先生,请随我来一下。”老太转身走出门去,顺便又不忘叮嘱祁红的事情,“祁红赶紧休息。”

花和看了一眼祁红的方向,确认她已经乖乖爬上床的时候,带上了房门。花和见老太早已走向客厅去,自己也赶了两步走进正厅。

“坐吧…”老太坐在客厅最里面的长凳上,右手边还有一幅烛台,点了两支蜡烛。蜡烛虽一长一短,有支将近燃尽,但两支都是燃着的。

花和乖乖地坐在靠边位置的靠背椅上。

“不瞒你说,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老太靠在旁边的茶几上,看向门口,“怎么会出来一个新的时神呢…”

花和似乎猜到了一些事情,不免觉得尴尬起来。他忍不住想要确认一下。

“您说祁红是新任时神,祁红又叫你前辈,难道说…”

“不瞒你说…我是时神。”

“这…这怎么有这么多时间之神?四……四个了啊”

“祁红是作为我的继任者而存在的,我们即同一神职。但天下共有七个时神的神职,各自有各自的权限和领域所在。定义这些的,便是他们手中的神谕。神明依靠神谕获得神权,按照神谕去做事,都是规矩明了的。”

花和得到了确认,便苦笑着说,“我就知道那把刀也不是白送的”

“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本来希望你能做祁红的神使,可我没想到会出现另外的神明……罢了罢了。可是市长先生,祁红平生也无人交集。”老太转动着那似要干涸的眼睛,
“无论如何,请不要抛弃她。她需要你。”

老太虽然在说着一些令花和尴尬的事情,但语气中分明带着恳求的意味。花和除了点头外,再没有别的选择了。

“如果需要帮助的话,我会倾尽全力,这是我所能对您做出的承诺。”


花和醒来的时候,窗外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穿进来,直扎进花和的瞳孔。等适应光线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在沙发上睡着了。花和推开卧室的门,见神无还在床上熟睡,便又悄悄地把房门掩上。
抬头看了一眼钟表,时针已经过十一点了。

昨晚的事情就跟做梦一般。毫无预兆地,家里便多了一人。检查过门窗都已经锁严实以后,花和才松了一口气,收起桌子上的空盘,里面似乎有糖一般粘手。

这时候花和才记起里面曾经是满满一盘甜瓜。至于甜瓜哪儿去了,想必花和也已经猜到了。然后便是后悔,后悔昨晚没给客人准备晚餐。

“神明是不需要吃饭的。”被花和叫醒的神无刚要抓起馒头塞进嘴里,便被花和制止了。

“且不论不需要吃饭的神明大人为什么要抓馒头吃,总之吃饭之前要先去洗手。”

被敲头的神无只好乖乖地摸向洗手间。花和把最后一片荷包蛋倒进盘子,向洗手间的方向喊道,

“今天我要出去逛一逛,你要不要一起?”

“要。”

“那就吃一点东西,否则不让出门。”

“我有一个请求。”

神无从洗手间冒出头来,紧盯着花和。

“什…什么…”

“祁红。我希望祁红能一起来。”

花和皱起眉头,心里居然有一阵失落。

“到头来你居然只对她感兴趣了。”

等这俩饭毕,花和便打电话到古玩店,约了祁红到市中区。等到约定位置的时候,太阳也已过头顶,无所谓炽热了。

“你这穿的是校服吗?”

再次见到祁红的时候,花和居然忍不住要笑出来。比起昨天那身厚重的汉服,今天的打扮倒蛮普通了:虽说似是有领结有口袋,但裙子的确比平常的校服要长一些,近乎没过小腿了。
祁红也没有像昨天一样扎起头发,反而只是像花和一样束起来,拖得很长。

“没见过上学的女孩子啊。”

盯着祁红的花和很容易看得到,祁红脸红了。花和便赶紧收起笑,拍拍祁红的肩膀。

“抱歉,我没有嘲弄你的意思。打扮一下很漂亮 。”

“那么,今天你们打算去哪儿?如果是去市南,那我大可现在就回家。那儿太远了。”

现在是在市中区,离市南的风景区的确有很长的距离,花和也无意前去那么远的地方。

“其实我是想带神无出来转一转的,顺便打听个住处。但她希望你也来,我便叫你出……谁啊!”

“花和市长,猜~猜~我~是~谁?”

花和刚想摊下手,便被人从身后捂住了眼睛,而抬起的手也不禁抓住这双从身后探出的胳臂。

“猜不出。”

“花和你这么无趣的吗?”

捂住眼睛的双手总算放开了。花和回头一瞧,原来是昨天的那个警察。

“你的检查写完了,暴揍无良商贩的蔡警官?”

“诌完了,同被我连累的花和市长。”

花和揉了揉眼睛。

“好好反省啊你。今晚有没有空闲?”

“别说今晚,整个下午都有空。”

“那更好了,陪我逛街去。话说你有没有听过附近有什么物业和安保条件好些的房子?”

“逛街是可以,房源我也可以提供,但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啊——我没听过你有家室,这两个是你的女儿?”

蔡警官跟了上去,想要探出点虚实一般。花和看得出来。

“没,亲戚家的孩子,我带她们出来逛逛。”

“什么嘛,原来是帮人看孩子的。逛街的话,附近有家餐馆,我一定要带你去尝尝。”

花和虽然没问蔡警官所说的是哪家店,但他心里隐隐有种怪异的直觉。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市长先生。”

桌子震了震,对方似乎将自己的不满全都倾注在这拳头上,继而传递给桌子。手边的刀叉四处乱抖,花和赶忙按住即将滑落的刀叉,但他手旁的筷子还是掉了。

“我听着呢。”花和抽了一张餐巾纸,捡起落在地面上的筷子。他四处看了看,周边的顾客们赶忙扭过头去,不远处的服务生也赶紧回过头去擦着自己手中的盘子。

“那么,关于在老刘面前的说辞,你可记得了?”

面前这个喝醉的蔡警官,握拳的手伸出了一根食指,继续戳弄着面前的盘子;坐在左右两旁的神无和祁红,面对着一大杯冰激淋,各自用着各自的勺子取着;
而刚捡起筷子的花和,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质询,脑袋混沌不清地点了点头。

“嗯…记得了。”

蔡警官这时才缓缓地收起他的食指和拳头,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痕迹,似乎是得胜的信号。他躺下去,双手抱怀,

“嗯,嗯……满意了。”

酒钱当然是花和掏,否则蔡警官也不会喝个烂醉;祁红和神无依然在取着自己面前的甜食,钱当然也是花和掏。而刚才的几拳,祁红不可能听不到:她向四周看了看,没有作声。
她刚把勺子塞进嘴巴,背后传来一阵骚乱声。

“你凭什么给我收了?!”

还未等话音落地,一块黑色的物体飞了过来,径直飞向心满意足的蔡警官的脸上。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花和才发现那原来是根筷子。

蔡警官的脸色都黑了。祁红和神无不约而同地靠向蔡警官,端详着这根筷子。

“哦,正中红心呢,是吧神无。”祁红睁大了眼睛。

“嗯,正中红心。”神无嘴里还含着那根勺子。

“没…没事吧…”花和见蔡警官的脸色都变黑了,赶忙把筷子取下来。这时候花和才循着声音回去,查看后边的情况。

“我才刚过去一会,你凭什么给我收了?!我辛苦点的菜,我钱都给了,你们就给我收了是几个意思?”

叫喊的是一个穿白衬衫的老头,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斑白的头发蓬乱而且长,后颈几乎完完全全盖住了;而被训斥的,则是一个在餐厅打工的老太。
老太站在那里吓懵一般,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听到这动静,老板赶忙从后台厨房探出头来,也大声呵斥着:

“是谁在老子地盘闹事了?哪个?!”

老板见这老头似乎没理会这声呵斥,他又挺着肚子把老头拽过来,再次大声质问他,

“闹什么!”

“拿开你的脏手!”老头拽下老板的手,一把将老板推了出去,“你不配碰我。能带出这种不看眼神的服务员,我看你也白搭!”

“不就是把你的餐具收了嘛,再给你赔一份就好了罢。”老太依然站在那里,瞪着这老头。但老板有些不满了。他仔细看了一眼这个老头,突然变了神色,又一把扯起了老头的衣领:

“你上次是不是也来我这里闹事了,我看你挺眼熟!”老板把这老头推出去,指着门口,大声喝道,“滚!老子记住你个夷狄了,下次不准再进来。”

老头拍了拍自己的衣领,撇下一个白眼后,扬长而去。

花和笑了笑,这年头真的是什么人都有。这时候面前传来“嘎嘣”一声清脆的响声,花和回过头来,蔡警官刚刚把那根筷子给折断了。他站起来,直冲门口过去。

“冷静…”花和预感不妙,追上去打算拦住蔡警官,但有些晚了。

蔡警官拽过那老头的肩膀,狠狠地给了这老头一拳头。一声哀嚎,护着自己的面颊、躺在地板上却不愿吃亏的老头,指着蔡警官吼着,

“哪里来的野鹙,连我都敢打!”

“哟,真以为自己是大爷啦。来……我来让你重新认识一下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说着他便在一片惊呼声中把手枪从腰间提出来,黑洞洞的枪口直冲老头的额头;蔡警官欠了欠身子,迷迷糊糊地给枪上了膛。

“现在谁是大爷?”

老头吓得说不出话来。不远处闻声而来的老板也跟所有的顾客一样,惊得大气不敢出一口,生怕自己的一不小心,这手枪里的子弹就崩了这老头的脑袋瓜。

花和尴尬地站在一旁,疯狂地想怎么跟刘先生解释这件事的时候,他瞄到玻璃门窗外现出一个人影。

应着砰的一声刺耳的响,餐厅的玻璃门窗碎掉了。花和在看到这黑影的时候便心生怪异,他提前调转过身子,冲向神无和祁红,把她俩按倒在柜台后的时候,门口的碎玻璃飞来一两片,在墙脚下停住了。

花和靠着柜台的边缘望出去的时候,一双惊恐的眼睛也望向这边:是那个老头,他爬到了最近的一个桌子下面,双手抱着头。再探出一点头,蔡警官藏在更远的对面的桌角后,也在观察着情况。

“老板呢?出来!”

花和顺着声音望去,进门来的那个黑影是个光头,左右胳膊上都纹着怪异的蛇一样的纹身;身上穿的则是一身普通的衬衣,除了那纹身比较醒目以外,其他也一如衬衣一般普通。

花和回头看看神无和祁红的情况,她们也趴在柜台后,没有作声;再后面便是餐厅的老板了,他趴在那里,双手直发抖;接着他又颤抖着站起来,回了一声

“在…在这呢……”

“哟,滚过来。”

刚才那耀武扬威的老板,现在肚子似乎都小了一圈;他始终低着头,不敢去看这个秃头。

“你给我听着。”秃头一把抓过老板的衣领,“今晚,七点以后,我们老大要来这里跟客户吃顿饭。你该知道怎么安排吧。”

老板咽了口唾沫,连忙点头,

“免费,免费……”

“明白就行,我就喜欢你这种看人脸色做事的人。”

秃头放开了老板的衣领,打算离开了。整个餐厅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包括花和。但是秃头还没转身,他却不再动了:不光如此,似乎整间餐厅都静止了一般。
花和惊恐地环顾四周,发现祁红似乎在攥着什么东西。

“你在干嘛呢?”花和悄声问祁红。

“花和,去,教训他一下。他拿了老大给的饭款,在他的上衣左侧口袋里,打算独吞了。”

“我拿命教训他吗,我只是个市长。话说你怎么知道他老大有给他钱?”

“我能够看到过往,也能使时间停滞。现在我把时间暂停了,他拿你没办法。去吧,做你想做的事情。准备好了,跟我打个手势。”

花和再次从柜台的边缘探出头去,世界安静得不像话。他才放心地探出半个身子,靠近那个秃头。

秃头果然没有动。花和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也没有反应。花和便大胆起来,摸了摸秃头的口袋,果然摸出了一袋钱;然后把秃头的枪从腰间取出来,塞到自己的衣服口袋里;
最后还谨慎地摸遍他的全身,确认没有其他的武器后,他退向门口,向祁红的方向打了个ok的手势。

秃头打算离开了。他推开老板肥胖的身躯,转身时却被花和挡住了去路。秃头警觉地退了两步,但一看到花和的面庞,脸上的警觉也无影无踪了。

“花和市长,执迷不悟的你今天终于要给我的老大送钱来了?来,给我,我给你送过去。”

“承蒙你的好意,我没带钱。不过呢,你的钱归我了。”

花和从口袋里掏出钱袋子来的时候,秃头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那里瘪瘪的。秃头感觉不妙,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腰间,手枪也不见了。

“在找什么,这个吗?”

花和把钱收起来,从口袋里取出那把手枪,对准秃头的脑袋的时候,秃头腿都吓软了。

“先…先生,饶了我…那谁…我……”

在立华市,作为从政者的花和很少有人称自己为“先生”,在他的记忆里,大概只有大官僚才能被单独称作“先生”。花和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背后还是不免一凉。

“别想了,就算你过了花和这一关,你也干不过我这一将。”

蔡警官酿跄地从桌角里冒出来,他仍然举着他手里那把手枪。

“你…你是谁…”

“我?我不过是市警察局的头子,不过还是要麻烦你今天跟我走一趟。要不然,我俩的子弹可不长眼。”

花和歪头看了蔡警官一眼,问,

“你是局长?”

“正是老子。”

花和皱着眉头,心想这一点都看不出来的时候,秃头便趁花和分心,突然跳起来踢掉面前花和手里的手枪,然后大步跑向那滑落的手枪的方向;
蔡警官见闹了如此大的动静,赶忙向秃头开枪,但连续开的五枪一发都没打中;终于秃头取回了手枪,他头也没回,向着蔡警官的方向连开了三枪。

刚才与蔡警官争执的那老头头顶的圆桌被子弹击碎了,玻璃碴撒了他一身;但老头不再反驳了,他赶忙寻了附近的另一个桌子,逃也似的冲向桌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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